游在女娲故里：徒步十八盘——东岱顶记

东河是连仙河支流，东河源头自然就是连仙河源头，发源于东河垴上的十八盘山脉，就像所有的河流，东河源头也只是一条涓涓溪流，尽管处于高山峡谷，但并无汹涌流势，水借地势在这里是个例外。

进山的路在溪中绕来绕去，若有若无，这里以前应该是条大路，走的人少了，路就被荒草湮没，现在只有采药和打猎人经过。溪中偶有跳石，长满暗褐的苔藓，极其光滑，踩上去稍有不慎就会失足湿身。山里的春天总是姗姗来迟，林子除了常青树木点缀的绿色，满目还是一片枯黄，露水浸透枯枝烂叶，山谷弥漫着湿冷气息。太阳只能照在山上或峡谷的出口，将山坡和谷口涂抹得一片金黄，远远望去，明亮而温暖。路边有桃树李树妖妖绽放，色彩夺目，浸人心脾，引来女士们拍照斗艳。东河有故事的地方就是大小石门，听当地人讲，从前东河垴盘踞有孽龙，时常到河里兴风作浪，祸害百姓，人们苦不堪言，请来西岱顶一王姓道士施展法术，移山为扉做了两道石门，将孽龙锁在东河垴上，从此沿河百姓安居乐业。下边的小石门是有人就地取材，在河边岩壁上凿的一块门状石碑，上镌有文字，现已模糊不清无法辨认。上边的大石门是一段笔立的峡谷，远望像两扇厚重的大门，门内有一水潭，可能就是困锁孽龙的地方，行人要攀着岩壁拽着藤枝方能通过。

开始上山了，道路变得陡峭起来，想到要翻越十八座盘道，心里难免有些紧张。走了一段后，发觉腐蚀质落叶混杂的路面，除了比较湿滑，走起来并不伤脚。路呈“之”字形，在扒里往复而上，并没有出现想象的那种险峻盘道，怀疑是不是走错了地方，向导解释说，大集体时开荒把盘道毁了，这种解释显然没有说服力，心想或许前面的路会出现想象的样子呢！于是鼓足力气向上攀爬，汗流浃背之际，终于爬上一山埡，向导说这就是十八盘了。这让人忍俊不禁，看来十八盘只是一个传说。然后又安慰自己，毕竟见到了慕名已久的十八盘，而且有图有真相，也算是了却一桩心事。看了山势，原来十八盘是东河源头右侧高山脊线上的一处山埡，是东河源头平利竹溪两县的唯一通道，山埡两侧依然可见战时的防御工事，看来十八盘的确是历史上的军事关隘。

大家商量线路，决定放弃沿十八盘脊线向南爬上东岱顶，改从十八盘东侧下到竹溪境内，顺沟而下再上东岱顶。下到沟内，沟是一条山溪，地势要比东河宽敞，水流缓中有急，在岩石处不时有飞瀑水潭，似乎还有些静水深流的意思，第一次踏上楚国的山野，感觉是特别的新鲜。

顺溪流而下，水量愈走愈增，溪流有了河流的样子。向导说是叫往回河，这名字听了总让人感觉不踏实，再次求证，的确是叫往回河，但心里还是想不通，怎么会叫往回河呢？拐过一弯又一弯，路绕着河，河绕着路，循环往复，似乎没有尽头，满是疑惑的望着静穆流淌的河水，忽然恍然大悟，这怎么能又不叫往回河呢？万涓细流汇集大海，无垠的大海又孕育万涓细流，平凡的经历孕育伟大的过程，这是一条满是禅意和哲思的河流呢！太阳半阴半阳的照在河谷里，于是就有了光的变幻，向阳的地方，河水滟敛，近处远处的森林绵绵延延又历历在目。背阴的地方，太阳巨大的阴影暗淡着河谷，河谷显得特别幽静。行走在忽明忽暗的往回河上，不由得让人遐想连篇，这还是一条徜徉和满是幽思的河流呢！也许楚地的河流都是这样，不然怎么会养育出伟大而忧郁的屈子呢！也许就在前面的一个拐弯处，我们和行呤的屈子猝然相遇，望着这些徒步山野的人，他也许会脱口而出，徒步往回河兮， 登吾东岱顶； 河水清且涟兮 源于十八盘；路漫漫其多艰兮， 众驴乐此不疲…

河边的一条小溪是上东岱顶的路线，小溪水流较急，溪口狭窄，杂木丛生，很是隐蔽，行走不远，沟内宽敞明亮了起来，四周都是亮脚扒，林木疏密有度，通风透光。路变得越来越陡了，溪流借着山势，翻滚着雪白的水花急泄而下，空气散发着丝丝凉意，沉静的山野有了几分灵气，看来山不在高有溪则灵。溪边长满青苔和水草，显示着这里人迹罕至，大片的野花从路边一直延伸到林子里，似乎告诉我们春天已经来临。尽管上山的路景色宜人，但数小时的劳顿，上山又是负重消耗，队员们已是人困马乏饥肠辘辘，早过了午饭时间，于是大家席地而坐，顾不了谦让就开始狼吞虎咽。吃了喝了，大家回过神来，午后的太阳让人感到燥热，又是生物钟时刻，人更显得劳累困乏，向导指着不远处的山脊说，从那儿就可以直达东岱顶。

终于爬上山脊，体力消耗殆尽，人直接瘫软倒地，嘴像青蛙一样大口呼吸。看了周围的景象，立刻又惊喜若狂，苍天之下，群山之巅，一条平坦宽阔的大道，像一条巨龙或朝圣之路，在山脊之上起起伏伏，无尽的向南北方向延伸，甚至依稀可以看到北边东岱顶那间残破的圣殿。尽管很快知道了这条大道是森林防火道，但丝毫没有影响这种壮美带给人的力量和愉悦心情。

目测了距离大约2个小时可以登顶，休息片刻，沿着朝圣之路向东岱顶进发。防火道起伏在山脊之上，消失于远山的尽头，看起来平坦，走起来十分艰险，有的地方需攀爬岩石通过。有的地方似有人工遗迹，极像古时防御外敌入侵的长城，也许就是人们尚未发现的楚长城呢！疑惑之际，又见沿途陡峭地方不时残留有人工石阶，路边尚存几处残破低矮的土地庙，看来这就是一条通往东岱顶的朝圣之路。有人竟在如此巨大的山脊上凿石为阶，匍匐于石阶之上，三步九叩爬上圣殿求仙问道，不由得让人嘘唏不已，神总是用神秘力量成就着自己的无所不能。

山脊上艳阳高照，空气干燥，体力消耗很快，虽然景色壮美，但行走的过程是非常痛苦。大家不停的补充水分，拿出能够遮阳的东西顶在头上，但这都无济于事，体力和能量不断的在下降，休息的频率越来越快，距离也越来越短，队伍散落在一览无余的山脊上，后面的人已看不清前面的人，东岱顶似乎遥不可及，步履是异常的沉重，也考验着每个人的身体极限。当然，足不出户的人是无法体验到这种挥汗如雨的痛快淋漓，也无法体验到这种油然而生的原始力量，更无法体验到这种身心放松的忘我释然。

艰难到达东岱顶的第一个台地，登顶的欣喜使人劳累顿消，台地是石砌的一个的平台，并没有其他建筑。上到第二个台地，几间石砌的房子早已坍塌，一处青砖殿宇也残破不堪，从场景判断，这里应该是道观的生活区。穿过一个石砌的门洞，拾阶而上就到了东岱顶的制高点，当年的法事应该就在这里举行。顶部是一块削切而成的场地，场地不大，却有凛凛之势。道观坐落在场地的北沿，外墙由青砖白灰砌成，内有一殿供奉数尊仙人，这就是声名远扬的东岱顶了。从殿楣的字迹和神像的工艺可以看出，道观在很久以前已经毁坏，现在的样子应该是后人为之，但这并不影响人们对它的膜拜。场地西南角有一古柏，枝柯虬髯，苍劲有力，像一面法幡猎猎于东岱顶之巅，幡与神共存，鉴证了东岱顶近600年兴衰更迭。东岱顶仅有一殿却尽显博大，道场不旺却尽显神秘，玄机就在它的地理布局。道观坐落于山脊之巅，众多山脊在此交汇，环顾四野，群山奔腾而起，逶迤而来，自然就形成了万山相拱之势。殿门坐北朝南迎着一条绵长的山脊，山脊斗折，从远山直达东岱顶，犹如一条游走的巨龙，东岱顶自然就成了巨龙之首。人们扑伏于山脊之上，遥望着让人产生无穷想象的山顶，心中怎会不涌起博大和敬畏之情呢！ 

下山时间到了，有人还在殿前拍照，似乎意犹未尽。向导说我们要下到山下的沟里，然后出沟，再翻过一个山埡就到了停车下面的常家弯，听了真让人心里七上八下。从山脊的西南边下山，下山是送脚路，加上休息后体力的恢复，走起来轻松了许多。但好景不长，路下拐到一条小山脊上，然后顺山脊而下，山脊路面坚硬，坡陡弯急，时间不长，大家又回到冲顶时的状态。下山的路还是没有尽头，沿途不断有人停下来休息，嘴里喊着受不了了。回想今天走过的路，可以说是翻山越岭长途跋涉，身体一次又一次突破极限，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考验。

咬牙移动到山下，沟内的道路比较平坦，紧张的神经得到稍稍放松，但不知道前面的情况，也不知道沟有多长。慢慢的沟里有了人活动的痕迹，说明我们距离人户越来越近了。突遇一伐木人，倍感亲切，问了这里哪里？说是竹溪的龙坝，走了一天还在竹溪境内，天色又开始暗淡，简直让人几近崩溃。也许是看出了我们的窘态，伐木人又说，前面不远就是村子，而且都是水泥路，还有出租车可以通往平利，听了让人再次燃起希望。大家加快有些踉跄的步伐，用仅存的最后一点力气向村庄冲刺。汗已经流干了，有人说走的头有些疼，这让人很是担心，即刻盘算如何应对现在的状况。远远看见了暮色下的村庄，村子坐落一片盛开的油菜花地里，显得特别安详，已经有部分人前期到达，在四处打听情况。再次求证线路，向导指着村后的一条山谷说，穿过那条沟，翻过山埡就到了常家湾，行程大约一个小时。仔细观察了山谷，估计至少需要二个小时，部分人已精疲力竭，考虑到队员安全，暗自计划一部分人留下来坐车返回，其他人徒步返回停车处。确定能够联系到车辆后，即刻和队友商量，让他带强驴继续穿过山谷返回，并叮咛保持联系，一定注意安全，一定不要让人掉队，我带领弱驴从竹溪返回，最后在预订的就餐地点汇合。

望着渐渐消失在暮色中的队伍，我们抓紧时间联系车辆。后来听徒步返回的人说，他们走的极其艰险痛苦，刚进山谷天就黑了，大家靠手机的亮光，在崎岖的山路上“急行军”，凭着顽强的意志力，相互搀扶，相互鼓励，才上了山埡，下山时无路可走，硬是从荒坡里趟了一条出路。有人夸张的说他是捧着滚烫的心，边吹边跑过来的，有人爬上山埡，几近虚脱，直接瘫倒在地…其“惨状”难以言表。留下来等待车辆的人也很不顺，村子开商店的人说好了可以找到车辆，可联系了多辆车都泡汤了。天黑了下来，山风乍起，气温陡降，很是寒冷。大家心急如焚，赶紧让从新竹水库赶来接应的驴友同事，在竹溪城重新租车。等待的时间显得非常慢长，气温越来越低，人已经坐不住了，于是又决定边走边迎接车辆。走在漆黑的山路上，身处异地不知东南西北，走了很长的距离，仍不见赶来的车辆，最后电话信号中断，驴友同事的车辆失去联系…正当大家再次陷于绝望之际，竹溪的出租车赶到，挤上车问了司机，原来同事救人心切，又不熟悉线路，超车后跑错了路线，进了没有网络信号的深山，已经十分脆弱的心脏再次悬了起来。大家不间断的拨打电话，后又决定在前面的岔路口等待走失车辆。非常庆幸的是驴友的同事是个聪明人，发现自己走错线路后，即刻原途返回，时间不长，走失的车辆赶到，大家汇合一起，历经波折踏上了回归路途。

车行连仙河口，见一车队打着明亮的灯光，从连仙河鱼贯而出，便知道是我们的车辆。到了晚餐的地点，部分人已经到达，其他人也随后陆续赶到，清点人数一个都不少，全部都毫发未伤，虽蓬头垢面，但还面有喜色。餐桌上大家一下又恢复了精神，有说有笑，相互炫耀着自己的感受和经历，好像今天什么事也没发生，好像今天的经历只是一个奇遇。想想也是，可能谁也没有想到，大家从白昼走到黑夜，历时十余小时，走了大小三条河，翻了大小三座山，行程百里左右，而且还是山路，这对我们来说怎能不是一个奇遇呢？真让人难以置信，人的潜力竟能如此发挥到极致！有了这次经历以后还有什么样的路不敢走呢？诚如人们常说的，因为经历所以丰富，因为经历所以强大。

吃罢晚饭，感觉身体舒适了许多，坐车行至城区，发觉街道人流稀少，还没有交通灯？诧异之余看了时间，然后恍然大悟，这个时间又怎么会有交通灯呢？此刻才感到夜已深沉，真想一步跨进家门，痛痛快快的淋个热水澡，然后酣然大睡。